音與樂之間

記載音樂治療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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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tion: Kuala Lumpur, Malaysia

Thursday, November 23, 2000

串串音符傳我心中情(下)

You Are My Sunshine和This Little Light of Mine皆為在美國進行音樂治療常用的歌曲﹐尤其是后者﹐更能發揮其激勵性的作用。記得有一次﹐曾有一位護士在我作音樂治療時与病人并坐在一起﹐她在治療結束后時淚流滿臉﹐直說這是上帝賜予她的最佳禮物。

相信大家對點歌這個電台節目并不陌生。從我懂事以來﹐就知道電台里常有些節目是可以讓聽眾寄卡或撥電來點歌。為什么會有這種節目呢﹖為什么要點歌﹐而不就把要說的直接說出來呢﹖記得以前﹐總覺得要點歌的人都很厲害﹐能找到一首与他自己要表達的話語如此貼切。但現在乍聽之下的許多點歌節目都不再讓人自行選曲﹐而是主持人已將歌曲安排妥當﹐然后只需讓點歌的人說出想點給的人以及一些寄語。我曾聽過這么一個點歌的小插曲﹕陳XX先生卻點歌給他的女同事﹐并想向她表白藏匿內心一些時候的傾慕之意﹐結果電話一掛斷后﹐耳邊傳來的一首歌竟是林子祥的“男儿當自強”。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雖然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但若我是那位女同事的話﹐感覺就非常奇怪了。

不難否認﹐要找一首很貼切心境的歌曲不是件容易的事。撇開雙方喜歡的歌不提﹐點歌起碼也要有70% 以上的歌詞能配會自己要表達的心意﹐不然能算是點歌嗎﹖歌﹐之所以那么容易“點”﹐也就是因為它能夠說出一個人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話語。許多歌曲里都隱藏著很深的意思与內容﹐聽一遍后方不太能捉摸到它們所要傳達的訊息﹐需要在多聽几次再加上邊聽邊看歌詞﹐方才能領略到60% 以上。每一首歌的作詞人都費了心思去填詞或寫詞﹐要表達的有時候是他們自己的故事﹐有時候是別人的故事﹐但字數卻限制于一百至兩百個字之間。當他們把詞寫出來了﹐卻要讓我們聽歌的人去領略這其中的故事或心境﹐那種難度并不會比攀登世界最高峰來得低。這當中這么多的接收与表達的過程﹐到最后聽歌的才是接受最頂尖考驗的人。

縱然“選歌寄情”的過程這么复雜困難﹐但依然有很多人能夠克服這項困難﹐仍然找到能“代表”他們的歌﹐再傳達情意。而在這個時侯﹐收到點唱的人也不必在多余的言語﹐就已經能會心地一笑﹐因為歌曲已將所要說的話從一個人的意識里傳到另一個人的意識中了﹐這種意境也只有在經歷過后方才能了解与体會。

Friday, November 17, 2000

串串音符傳我心中情(上)

記得我剛到一間美國智障中心服務時﹐因為新上任不久﹐我必須到病房里輪值夜班﹐主要目的在于多了解病人的起居飲食﹐尤其是在夜間的活動。但基于宗旨只限于觀察病房的操作与病人的起居﹐我只需跟著在值的工作人員巡視﹐并聽他們為我講解。我依稀記得那一夜﹐我將我的任務都完成了﹐但距離下班時間還有接近三個小時。上司見我無所事事﹐便讓我到其中一間病房去和一位非常特別的病人聊天。

這位女病人﹐只有廿來歲﹐非常漂亮且善良﹐臉上常掛著一絲的微笑。每次我碰見她時﹐總覺得她与眾不同﹐因她常常都似乎聽得懂別人的談話﹐會隨著談話內容而呈現臉上的表情。后來聽說原來她的智力和一般人沒什么分別﹐只是因為后天的一些意外導致她如今無法言語﹐無法行動﹐甚至連轉動頭部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連唾液也都無法控制。對于她的故事﹐几乎每個了解的人都無不為她感到惋惜﹐感到可憐﹗她的生父母都有暴力傾向﹐自小就虐待她﹐在她六歲的時候﹐法庭終于把她安排在一對夫妻家中。這對養父母對她視如己出﹐可是由于過去不愉快的經歷造成她很不安全﹐情緒沒有辦法控制﹐學業和人際關系都處理得不好﹐更促成了她自卑的心理。十二歲那年﹐她曾經割腕自殺﹐只為了逃避這個殘酷的世界﹐可是她并沒有成功﹐卻增加了她對這現實的反感。結果十五歲時﹐又再一次地上吊嘗試自殺﹐只差那么几秒鐘﹐她就可以解脫了﹐但是﹐她還是活下來了。然而﹐雖然被救了下來﹐卻由于長時間腦部缺氧而使她永遠都無法像常人一樣地操作﹐甚至連最基本的控制唾液的掌握能力都完全失去了。

我走進了她的病房﹐問她是否願意讓我陪她聊一聊天。她用微笑回答了我。我開始与她談天﹐基本上都是談關于我的背景﹐比如馬來西亞﹐家人﹐學校﹐朋友等等。這是我第一次与沒有言語反應的人談天﹐她只用臉上的表情來回答我﹐一個微笑﹐皺眉﹐一臉茫然等的表情﹐讓我体驗到這種談天方式的精采和樂趣﹐更讓萍水相逢的我倆珍惜這一段歡樂的時光。看看手表﹐也該是時候離開了﹐也似乎很難跟她道別﹐結果決定送一首You Are My
Sunshine予她。我在唱著的時候﹐看著她咀巴微張﹐輕輕地在動著﹐好像要和我一起唱和﹐卻力不從心﹐唾液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看著這一個情景﹐心里除了同情難過之外﹐更多了一份感触。我輕輕地伸出手去為她拭去嘴角的唾液﹐再抓著她的雙手唱了另一首This Little Light of Mine 。唱著這首歌的當儿﹐我看見了她已濕透了的眼眶﹐這更讓我要以堅定的歌聲和表情來唱出這首充滿激勵性的歌曲。唱畢﹐我對她說﹐“祝妳有個美夢﹐晚安﹗”再給她一個很肯定的微笑﹐就轉身離開了。

Friday, November 10, 2000

學琴的孩子

有話說﹕學音樂的孩子不會壞。是真的嗎﹖是否真有統計指出曾學過音樂的孩子就從來沒有誤入歧途嗎﹖隨著這句話逐漸普遍化后﹐許多家長自古至今只要經濟許可﹐都爭相地把家里的孩子送往音樂課。除了真的期望孩子不學壞之外﹐更希望他們能多學一種才藝。但在我碰到這么多自小就學琴的孩子之中﹐几乎還未碰見過一個對于他的學琴過程是毫無怨言的。

小時候﹐我們都隨著家長的安排去學琴﹐當中有些是自願的﹐有些是被迫的。無可否認的﹐家長的出發點是正面的﹐可是﹐學琴的壓迫感似乎愈來愈沉重了。曾經問過好几個小孩為了什么而學琴﹐他們竟然想了老半天都沒有一個答案﹐真的很可悲。學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為了考試﹖為了娛樂﹖為了炫耀﹖還是為了以上所有的呢﹖自己是過來人﹐明白到那種雖然喜歡彈琴﹐卻被迫要彈自己不喜歡的曲子的感覺﹐是非常難受的。如今看著許許多多的學生走上自己曾走過的路﹐心情很無奈﹐也很無助。學音樂真的不該是這個樣子的﹐真的不是只有練琴做樂理才算學音樂﹐更不應該是用分數來定奪一個人對音樂的領略。學音樂應該是很快樂的﹐應該是沒有壓力的﹐更應該是很隨興自然的。。。然而﹐它似乎已經變質了﹐變得很公式化了﹐變得沒有感情存在了。

我特別記得我的鋼琴啟蒙老師對我實行的制度是獎賞方法。只要我將她上個星期指定的曲子彈得準确無誤﹐我就能得到一塊錢的獎賞。一般上要得到一塊錢蠻難的﹐但基本上我每次平均也能獲得几角錢的獎勵。不久后我跟了另一位老師﹐她要求很高﹐脾氣也不好﹐常常都會拿鉛筆敲學生的手指。可是我們這一群她的學生都是全學院成績斐然的一群﹐也因為如此﹐通常在成績放榜后﹐她總會開著馬賽地戴著她最得意﹐最引以為榮的學生到一些高級餐館用餐作為獎勵。再接下來的另一位老師﹐每星期把我們“囚禁”在琴房里老半天﹐練的盡是一些強化手指的技巧﹐總愛把我們當成是她“制成”的產品向外人炫耀一番。這種向外炫耀也同樣是一種獎勵方法﹐我們得到是一些肯定﹐心里難免會暗高興一場。回想起來﹐這八年來的學琴路程有苦有樂。當然﹐那些獎勵和練琴的方法沒有所謂的對和錯﹐它們都可以在任何人身上來實行﹐只是最后呈現出來的效果會不一樣。反觀﹐如今自己的几位學生﹐每個都有各自的特質和潛能。也正因為如此﹐我為他們感到擔心苦惱﹐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讓他們踏上自己的那一條路。所以常常提醒自己﹐要盡量使他們感覺到學音樂不是一件苦差事﹐而反過來令他們感覺到當中的喜悅。

真的﹐在這個充滿壓力的年代﹐我們實在不忍心再加負這個學音樂的名堂在孩子身上。若您是一位家長或者是一位音樂教師﹐請您想想在您所面對的孩子們中﹐有否是被迫學音樂的呢﹖若有的話﹐請您“放”了他吧﹗千萬不要讓我們的孩子因不愉快的學音樂經歷﹐造成他一輩子“恨”音樂的心理。。。

Thursday, November 02, 2000

那一份有他的記憶~~獻給一位遠方的朋友AB

他是我上司最疼愛的病人之一。我想最主要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們很投緣﹐再加上他的身世很可憐吧﹗

他是先天性的輕微自閉症﹐再加上腦力發展遲緩﹐但他仍然有上特殊學校﹐還待了几年。聽說他十來歲時的智力還有五六歲的程度﹐但就因一件事﹐就更深地影響了他的一生。十五歲那年﹐他的孿生哥哥帶他去游泳﹐結果發生意外﹐他哥哥溺斃了﹐而他卻從死神邊緣被救了回來。由于腦部長時間缺氧﹐再加上很愛他的哥哥從此離開了他﹐他變得呆呆的﹐更受到精神病的折磨。最痛心不過的是在他患上精神病后﹐因為人為上的疏忽﹐導致他后來每況愈下﹐不但智力退化了﹐連行為都變得古靈精怪。如今三十三歲的他﹐有著一頭鬈鬈的褐髮﹐瘦瘦的﹐看起來精神常常很不好﹐眼皮經常要蓋起來似的。上司把他安排給我做音樂治療﹐就因為他對音樂的反應奇佳。只要他願意﹐几乎很多首歌他都能記得歌詞﹐雖然他的智力只有三歲而已。

開始對他進行音樂治療時﹐心情是戰戰競競的﹐因為聽說他常在女生面前手淫。果然沒錯﹐前几次的音樂治療﹐我都覺得很沮喪﹐挫折感很重﹐沒有辦法制止他這種不良的行為。心里一直怪著上司不該把他安排給我﹐他無法預測的性格﹐又不隨我唱歌﹐而且常常都很無神地坐著﹐似乎對任何音樂活動都無動于衷。更讓我不服氣的是他根本不能很安份地坐著﹐喜歡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但是﹐我卻沒有辦法避開這個任務(因為是強制性的)﹐只好繼續為他進行音樂治療。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兩個月后吧﹐一切都變了。我記得我依舊唱著我平時唱的歌﹐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Jesus Loves Me。他竟然開口唱了﹐還一字不漏地唱完﹐而且自那一天后﹐他再也沒有在音樂治療里手淫了。往后的音樂治療時刻﹐我們都相處得很愉快﹐唯獨他不太喜歡玩任何的樂器。可是﹐我們從歌聲里卻建立起了一份非常獨特的感情﹐舉凡他碰到我的時候﹐都會隨后跟著我﹔當然﹐這也不能算是一個好現象﹐但至少當我給他停止跟著我的指示時﹐他都能夠服從。進行音樂治療的四個月后﹐他竟然可以在擁有几百名觀眾的才藝表演中獨唱Jesus Loves Me。對他而言﹐這是一項壯舉﹐因為只要他一站著﹐雙腳就會不聽使喚地徘徊著。可是﹐在面對著麥克風的當儿﹐他寸步不離地唱完大約30秒鐘的歌。當時的我﹐几乎有個衝動想告訴全世界說我做到了﹗

然而﹐至今我還是不曉得到底兩個后的那一天﹐是什么東西令他開竅了呢﹖抑或是他一直都在測試我的耐心﹖又難道是前兩個月的音樂治療在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但其實卻已經“潛伏”在他內心深處了﹖無論答案是什么﹐我始終最珍惜的還是和他共渡那六個月音樂治療過程中的那一份記憶。。。